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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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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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驛館大堂裏,一個約摸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拿包被抱著孩子,縮在角落裏低聲啜泣。

那位給謝恒殊讓了房間的魏大人跟婦人隔了一張桌子,聲音忽高忽低,似乎在極力忍耐:“你到底要做什麽?還不回屋歇息!”

婦人低著頭,只是不答。

驛館裏好些住客都探著頭往這邊看,嘰嘰喳喳的議論,有愛管閑事特意走近了勸魏大人:“有話好好說,你越打她她越怕。”

魏大人擡高了聲音:“我沒打她!”

“這是鬧哪一出呢?吵架回屋吵去。”

“還抱著孩子,也不怕嚇著孩子。”

“這孩子是他的嗎?別是搶來的。”

驛站住的多是小官,拖家帶口的不在少數,官眷仆人湊到一起閑言碎語不斷,魏大人聽到耳朵裏更是急躁,伸手就去拉扯婦人。

婦人尖叫一聲:“不要碰我的孩子!”

這一聲叫得整座驛館都靜了靜,魏大人的手伸在半空又無力地垂下,低聲哀求道:“算我求你了,回去吧。”

“魏大人,你不要逼她了,她今晚可以跟我睡一個屋。”

驛丞一眨眼的功夫,女兒就沖了出去,擋在婦人的面前,昂著臉瞪視魏大人。

魏大人氣結:“無知小兒……”

驛丞死命地把女兒往回拽:“不該你管!”

這邊正拉扯著,魏家的幾個仆婦試探著靠近婦人:“夫人,您也抱累了,把小少爺給我們吧。”

魏夫人猛地擡起頭,將孩子抱得更緊了:“滾開!”

謝恒殊在旁邊看了會兒戲,沒說話也沒出手,阿菱忽然道:“那孩子不太對。”

謝恒殊瞥了眼她,阿菱回望過去:“這麽大的動靜,不哭也不鬧,不大正常。”

謝恒殊想了想:“死了?”

阿菱被噎了一下,居然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,又搖搖頭:“也可能是生病了,但是為什麽要抱著孩子坐在外面,還不肯把孩子交給他父親呢?”

謝恒殊:“打個賭?”

阿菱:“賭什麽?”

謝恒殊:“是死是活。”

阿菱楞了一下:“不賭。”

膽小鬼,謝恒殊嘴角往下撇了撇。

阿菱小聲道:“不要拿這種事說笑。”

謝恒殊嗤笑:“你倒是古板。”

“想知道答案,直接問就是了。”

謝恒殊漫不經心抖了抖袖子:“那孩子死了?”

魏夫人呆呆地擡起頭,反應過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又慌忙低下頭拿臉貼了貼孩子的臉頰,嘴裏念念有詞。

魏大人滿面愁容地向謝恒殊作了一揖,慌忙找補:“不……孩子病了……孩子的母親傷心過度有些神志不清,打擾了您,我這就將她帶回去。”

魏大人似乎覺得不能再拖下去,一咬牙給幾個仆婦使眼色,仆婦們表情一變,幾個人沖上前要強制住魏夫人。

阿菱一驚:“且慢!”

一人堵嘴,一人捆她手腳,一人搶奪孩子,魏夫人瞬間被健壯的仆婦圍住。魏夫人看似柔弱,發起狠來竟數次掙脫桎梏,掙紮著喊出了一聲:“他要殺我的孩子!”

周圍的人悚然一驚,看向魏大人的目光也變了味,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,不過更多的人還是認為魏夫人精神錯亂失了智。

魏夫人已經被仆婦堵住了嘴,卻沒人敢在這時候去搶她懷裏的孩子,都怕背上一個謀殺的罪名。魏大人氣得渾身一抖:“她失心瘋了,捆回房間去。”

“慢。”

謝恒殊此時起了一點興致,目光落在婦人身上:“你說她是瘋子?我有大夫隨行,可以幫她看一看。”

魏大人腮邊的肌肉緊緊一抽,看向謝恒殊的目光也隱隱透出幾分戒備:“這是下官的家事,不勞殿下操心。”

謝恒殊似笑非笑:“魏大人身上還背著虐妻殺子的罪名沒洗脫掉,怎麽能說是家事呢?”

多數人是不好意思參與到旁人的家事裏去的,偏偏魏大人遇上的是謝恒殊,他想做什麽事一向沒什麽道理可言的。

虐妻殺子的帽子一扣下來,周遭一片嘩然,魏大人想不自辯也難。他氣得面色漲紫:“你,你……”

謝恒殊視若無睹,徑直走向抱孩子的魏夫人,她大約是太緊張害怕,把孩子的頭臉都遮住了。阿菱微微皺眉,溫聲提醒了一句:“您這樣會悶著孩子。”

魏夫人手上的力道微微松懈,掀開包被匆匆看了一眼,又迅速蓋上,阿菱眼尖,瞄到孩子的脖頸處有個淡紫色的印記一閃而過。

她迅速伸手扯住謝恒殊的衣袖,猛眨了兩下眼,謝恒殊沒領會她的意思,挑起一邊眉毛看著她,停頓了片刻才道:“替她診脈。”

被小太監喊過來的醫官依令上前,魏夫人瞬間尖叫起來,醫官嚇得連連後退:“這位夫人……”

這魏夫人竟是誰也不信。

這時候已經有人發覺出不對:“這孩子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呢?”

有一邊念叨著“造孽”,一邊嘀咕著“不會真死了吧”,阿菱輕聲勸道:“夫人,您如果不想把孩子交給魏大人,就必須證明自己並非失心瘋。”

魏夫人慢慢擡起頭,向醫官的方向伸出一只手,醫官正要搭脈,她反手拽緊了醫官的胳膊:“換個地方。”

驛館騰出來一間空房,魏大人夫婦先後走進去,醫官在謝恒殊的示意下跟進去,阿菱悄聲將印記的事情告知謝恒殊:“和我們的有些像。”

謝恒殊胸口,阿菱腰側都有一個紅色的花形印記,和那孩子脖子上的淡紫色印記十分相似。薛衡查過書,猜測這朵花十有八九就是廣陽燕家的圖騰,不過因為兩人的印記比較隱蔽,心煩一陣便沒再管。

醫官告知診脈結果:“魏夫人精神緊張,心緒混亂,最好喝點安神的湯藥好好休息休息,否則長此以往,恐怕不妙。”

也就是說,魏夫人並沒有失心瘋。

謝恒殊讓人守好門口,看著神色不定的魏大人:“魏大人怎麽解釋?”

“郡王何苦逼我?”

魏大人被氣得心口發疼:“我如今年過四十,膝下只得一子,我難道還能害了他不成嗎?”

魏夫人沖他面上“呸”了一口:“要不是我撞見了,這孩子已經被你親手掐死了。”

魏大人掩面罵道:“你是存心想害死咱們一家啊。”

謝恒殊不再跟他們繞彎子:“讓我看看那孩子脖子上的印記。”

魏大人瞳孔猛地一縮,慌忙回絕:“殿下,小兒胎記罷了,沒什麽可看的。”

謝恒殊:“是嗎?我怎麽覺得那個印記很像廣陽燕家的圖騰。”

魏夫人脫口而出:“不是!我們不認識什麽燕家。”

她也知道這話蒼白無力,喘了幾口粗氣,索性扭過頭誰也不看。

謝恒殊看他們的反應,知道阿菱猜得不錯:“廣陽燕氏,以蠱亂醫釀成大禍,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滅門。這孩子身上有燕家的圖騰,難道是燕家遺脈?”

魏大人再沒想到謝恒殊能認出燕家的圖騰,身體重重地一晃,頹然坐倒在圓凳上,緩緩搖頭:“不,不是。”

魏大人:“我們就這麽一個孩子,天生體弱,災病不斷,大夫都說他活不過十歲。我們不肯信,四處求醫,後來有個游方郎中說他能治,用的卻是失傳已久的燕家秘方。

我也聽說過燕家當年被滅門的事,可我們只有這麽一個孩子,才鋌而走險試了一回,誰知道孩子真好了,能吃能跑能跳,我跟內子都高興極了。可是,可是沒過多久孩子又病了,我和內子再去找那郎中,才知道孩子體內的蠱蟲一輩子都得受施蠱人操縱,這也相當於我們一家人都被那個郎中握在手裏了。

我這才發覺不妥,正巧要進京述職,就帶著妻小上路了。原本打算到京城再尋名醫,結果孩子越病越重,脖子上平白多出了個印記。我查了查才知道是燕氏的圖騰,可惜悔之晚矣。”

魏夫人要回去找那郎中,魏大人不肯,兩人吵了一路。魏大人離京城越近,腦子也越清醒,事情再發展下去,恐怕就會變成他跟燕氏餘孽勾結。魏大人自認做官還算勤勉,家中又有幾個能搭把勁的親戚,前程一片大好,難道要折在這件事嗎?

孩子以後還會有的,這事如果不了斷全家都要跟著遭難。魏大人趁妻子睡熟要偷偷掐死兒子,誰知母子連心,魏夫人忽然醒過來,就看見丈夫的手圈在孩子的脖頸處。

魏夫人抖著肩膀微微抽泣,壓抑的哭聲聽得人心中生寒,阿菱看著魏大人:“所以你真的想殺了自己的孩子?”

魏大人低聲嘶吼:“我也是走投無路,難道要叫她抱著孩子四處找大夫嗎?一旦被人看出來,我們全家都完了!這孩子已經病成這樣,本就是回天乏術,我只不過,我只不過……”

魏大人說不下去,捂著臉痛哭起來。

包被裏忽然響起了稚嫩的咳嗽聲,魏夫人掀開包被的瞬間臉色大變:“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!”

這個大約五六歲的男童一口一口地往外咳血,小小的身體在包被裏擰成一團,斷斷續續地發出令人揪心的□□聲:“娘,痛……”

醫官見狀也不用別人指示,徑直沖上前,解開男童的衣襟低頭去聽他的心跳聲,魏夫人一遍一遍安撫,握住他亂動的胳膊讓醫官聽脈:“寶寶,寶寶,寶寶聽話……”

醫官聽了一陣,神色凝重地收回手,對著魏夫人紅腫的雙眼艱難地搖搖頭。

魏夫人慢慢地搖頭,猛地推開醫官重又將孩子抱進懷裏,眼淚沒入染著鮮血的包被,不斷地重覆著同一句話:“不會的,不會的。”

阿菱輕輕捂住嘴,不忍再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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